《雪山大地》榮獲茅盾文學獎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在青海采風、寫作

楊志軍：在高原與大海之間錘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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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1日，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揭曉當晚，作家楊志軍的晚餐是自己下廚煮的土豆。這一天，他的長篇小說《雪山大地》以最高票數(shù)榮膺茅盾文學獎。正在高原采風、寫作的楊志軍當天接了數(shù)十個祝賀、采訪電話，他坐下來面對“一個人的慶功宴”時和記者通過電話聊起來?！皼]有什么慶功宴，我這會兒在西寧，一個人在家，妻子出門了，我晚飯吃個煮土豆，高原的土豆好吃?！睏钪拒娬f。

作為國內(nèi)文學界最高榮譽之一的茅盾文學獎，以四年一屆的頻率遴選當代文學的精品，也是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者心目中的桂冠。本屆茅盾文學獎最終選出了5部獲獎小說，除《雪山大地》外，還有“70后”北京女作家喬葉的《寶水》、扎根于新疆的作家劉亮程的《本巴》、從先鋒文學時代起就在文壇卓有影響力的孫甘露的《千里江山圖》、代表廣西作家首次獲獎的東西的《回響》。

茅盾文學獎花落《雪山大地》，驗證了楊志軍從高原到大海、從青海到青島“文學奔走”的價值，也為一位安于“煮土豆”的作家留下了創(chuàng)作鈐記。楊志軍表示，茅盾文學獎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一個總結(jié)，“這個總結(jié)肯定不是結(jié)束，而是給我以后的寫作一個更高的標準，必須要不斷超越自己。正所謂‘路漫漫其修遠兮’，我會寫得更加慎重，更有突破意義，反映的內(nèi)容要更扎實一些?！?/p>

擁抱現(xiàn)實，擁抱高原

《雪山大地》寫了什么？它以父親走進沁多草原蹲點、住進桑杰家的帳房開篇，展現(xiàn)了父親、母親三代人在青藏高原上的建設(shè)生活，講述了藏漢民眾生產(chǎn)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滄桑變化。父親、桑杰兩家人數(shù)十年的交往貫穿著救命之恩、收養(yǎng)之情、醫(yī)治之功，徐徐展開了一幅高原生命書卷。

從架構(gòu)來看，人與自然、人與動物、生態(tài)與發(fā)展的主題貫穿《雪山大地》始終，全景式地展現(xiàn)了藏族牧民傳統(tǒng)社會形態(tài)和生活樣貌的變遷。從局部來看，小說用詩意的筆觸和親歷者的視角構(gòu)建了高原生活，從衣食住行到婚喪嫁娶，酥油喂馬，瓷碗換羊，生活情態(tài)非常充實。

楊志軍1955年出生于青藏高原，父母都是扎根高原的知識分子：父親在青海西寧參與創(chuàng)辦了《青海日報》，母親是青藏高原上第一批國家培養(yǎng)的醫(yī)生?！啊堆┥酱蟮亍肥俏覍Ω篙吷畹囊环N總結(jié)，這段生活很多都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或者是部分親歷，這樣的狀態(tài)更多消解你的虛構(gòu)，直面你的現(xiàn)實，從真實角度去寫發(fā)生過的歷史事件、家庭事件，用現(xiàn)實主義的角度表達生活。在我的作品里，現(xiàn)實主義在《雪山大地》體現(xiàn)得更充分一些。”

在小說中，讀者屢屢遇見珍貴的細節(jié)，像是窮人桑杰如何獻“空氣哈達”，草原頭領(lǐng)角巴如何選女婿，等等。楊志軍把《雪山大地》定義為“生活流”，“小說里吃喝拉撒所有細節(jié)都是真實的，這些東西也虛構(gòu)不了，尤其涉及生活場景——文學最難的就是生活場景，大家夾雜在一起，吃什么喝什么，表情、服裝、動作、神態(tài)，都是需要生活親歷。情節(jié)是可以想象的，生活場景無法想象，必須經(jīng)歷過、觀察到才行。”

高原之剛，大海之柔

從上世紀80年代至今，楊志軍憑借“荒原系列”“藏地系列”和“理想主義三部曲”一次次震動文壇。1995年，楊志軍來到青島，他的寫作由此在高原、大海之間做“鐘擺”往復，他在海濱城市青島寫高原，在高原上寫青島，用距離來保持創(chuàng)作的敏銳度?！皬母咴酱蠛＠_了空間距離，這個距離能拓展我的思路。一個人長期待在一個地方會失去敏感，拉開距離讓你注意到細微的東西，捕捉到過去不容易捕捉的東西。我在青?！蹲健鄭u比較敏感，在青島對青藏高原發(fā)現(xiàn)得更加清晰，這種穿梭對寫作是很好的滋養(yǎng)?！?/p>

在青島，楊志軍寫出了以《藏獒》為代表的“藏地系列”——《藏獒》也入圍第七屆茅盾文學獎。在以《雪山大地》為代表的“理想主義三部曲”中，另外兩部《你是我的狂想曲》《最后的農(nóng)民工》則是以青島為背景的創(chuàng)作。青島背景與高原背景的審視、穿梭、交融，賦予楊志軍深沉的文學思索。

“兩個地方的文化是不同的。高原文化就地域來說屬于‘雪山大地’，青島屬于海洋文化，二者共通的特點都是遼闊、博大，但是一個是剛性的，一個是柔性的。一個作家面對文化形態(tài)的碰撞和比較，由此產(chǎn)生靈感和全新視角。我可以用青藏高原人的視角來反映青島，也可以用海平面的視角仰視高海拔地區(qū)的生活。當我作為高原人審視青島，跟青島人本身看青島是不同的。當我作為青島人看青藏高原，跟高原人看自己也不一樣。文學就是提倡一種陌生感，距離感產(chǎn)生陌生，陌生感恰恰是文學所需要的。”楊志軍說。

《雪山大地》的讀者詩人桂魚說過：“小說里滿滿都是細節(jié)，哪怕是寫雨、寫水也能看出來是高原上的雨水，跟青島的雨完全不一樣?！?/p>

在青島和青海之間穿梭，楊志軍對高原和大海賦予了文學的歸屬感，他在《雪山大地》創(chuàng)作談里寫道：“青藏高原地廣人稀，到處都是處女地，只要你為它做過一件事，它就會認你是它的人；而你的回應(yīng)便是只要它為你提供過一夜的光亮、一冬的溫暖、一餐的飽飯，你就會認它給你的是家，是整個故鄉(xiāng)。所以，父輩們的‘故鄉(xiāng)’歷來比較模糊，原籍和老家遠遠沒有腳下的土地來得親切，大家不知不覺就有了一種情懷：愿意為高原付出一切，即便以生命為代價也在所不惜?！?/p>

楊志軍對青島文學也傾注了心力，為寫作者推薦、作序，指點新人的創(chuàng)作。他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青島作家色彩斑斕，都是比較茁壯、很有底氣的寫作者。青島文學這幾年的表現(xiàn)，好像是一片海突然來潮了——不是潮來潮往，是不斷地漲潮、不斷地漲潮，每一座浪都是那么好看?！?/p>

榮譽滿身，創(chuàng)作不息

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這四個代表中國當代文學最高水平的文學獎，也被作家圈稱為四大“國獎”。在《雪山大地》獲得茅盾文學獎之前，楊志軍已憑借《巴顏喀拉山的孩子》獲第11屆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2021年）。四大“國獎”占據(jù)其二，楊志軍的創(chuàng)作視野之廣、能量之豐沛、速度之快、質(zhì)量之高都讓寫作界嘆服：七卷本的“荒原系列”小說、包含《藏獒》三部曲在內(nèi)的九部藏地主題小說、兩部荒原少年小說以及“理想主義三部曲”，構(gòu)建了宏大的楊志軍文學系列。另外，楊志軍還有紀實文學、中篇小說等眾多作品。

在楊志軍看來，文學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文學是沒有止境的，要一直跑下去——只要你跑下去，就算是最后一名也值得有掌聲。文學不是比賽速度而是比賽韌勁，它會陪伴你的一生。對社會來說、對作家來說，文學是永遠的陪伴，而對我來說，獲獎的啟迪就是不斷地寫，不斷認識自己的不足，不斷地否定自己批判自己，在這個基礎(chǔ)上又不斷強調(diào)自己豐富自己，這樣可能會寫得更好一點。”

在高原上，楊志軍愛吃煮土豆；在青島，楊志軍愛吃海水豆腐、海菜涼粉。秉著文學之炬，楊志軍穿梭于高原、大海之間。

“不是你創(chuàng)作了文學，更多的時候是文學創(chuàng)造了你自己。你寫一個很感動的東西，你自己會流淚，不流淚怎么能感動別人？”楊志軍說，“文學是作家的塑造，同時也是一種作品對作家的塑造，在完成作品的同時也完成對自己的塑造，這是一種互相的能動、互相的動力。”（青島日報/觀海新聞記者 米荊玉）

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介紹

《雪山大地》

漢族干部父親來到沁多草原的野馬灘蹲點，結(jié)識了牧民桑杰。為了救父親，桑杰的妻子被大水沖走。想要報恩的父親一頭扎入草原的建設(shè)，而醫(yī)生母親收治了桑杰的聾啞兒子，兩家人的深厚情緣由此展開。

《寶水》

太行山深處的寶水村正在向文旅特色新鄉(xiāng)村轉(zhuǎn)型，提前退休的青萍來到這里經(jīng)營民宿，她被嚴重的失眠癥所困，在參與鄉(xiāng)村事務(wù)的過程中她見證了鄉(xiāng)村的嬗變，也逐漸治愈了自身的沉疴，終于在寶水村落地生根。

《本巴》

《本巴》以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為背景展開。江格爾接到遠方哈日王的挑戰(zhàn)，少兒英雄洪古爾只身出征。不愿出生的赫蘭為營救哥哥洪古爾被迫降生人世，用從母腹帶來的搬家家游戲，讓草原上所有的大人在游戲中變成孩子，最終又回到母腹。不愿長大的洪古爾為尋找失蹤的弟弟，用捉迷藏游戲讓草原上的一半人藏起來，另一半去尋找。人人活在25歲的臆想世界，讓《本巴》成為最難解讀的幻想之書。

《千里江山圖》

1933年臘月十五，烏云籠罩著上海，一場秘密會議突然被沖，一半與會者被抓。陳千里臨危受命，重整隊伍，繼續(xù)執(zhí)行絕密計劃。眾目睽睽之下，一場事先張揚的轉(zhuǎn)移險戰(zhàn)就此展開。

《回響》

一起年輕女性被殺案，多個犯罪嫌疑人次第浮現(xiàn)。負責這起案件的女警冉咚咚，在調(diào)查中突然發(fā)現(xiàn)丈夫私自開房，殺人案的推理偵破與冉咚咚的婚姻危機交替推進，在最后一章兩線合并，形成巨大的內(nèi)心“回響”。

青島日報2023年8月14日11版

責任編輯：王亞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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