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近日發(fā)布的《2022年金融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報告》顯示，2022年全年人民幣存款增加26.26萬億元，同比多增6.59萬億元。其中住戶存款增加17.84萬億元，非金融企業(yè)存款增加5.09萬億，財政性存款減少586億元，非銀行業(yè)金融機構存款增加1.38萬億元。

與2021年比較。2021年全年人民幣存款增加19.68萬億元，同比多增323億元。其中，住戶存款增加9.9萬億元，非金融企業(yè)存款增加3.76萬億元，財政性存款增加5617億元，非銀行業(yè)金融機構存款增加4.01萬億元。

(資料圖)

2022年住戶存款比2021年多增7.94萬億元，非金融企業(yè)存款多增1.33萬億元，財政性存款少增6203億元，非銀行業(yè)金融機構存款少增2.63萬億元。

可以看出，2022年居民和實體企業(yè)的存款都增加了，尤其居民儲蓄出現(xiàn)了7.94萬億的天量超額儲蓄，實體企業(yè)也出現(xiàn)了1.33萬億的超額儲蓄，財政性存款減少則是由于政府防疫性支出和企業(yè)經營受到疫情影響、經濟增速放緩導致政府財政收入減少，非銀行業(yè)金融機構存款少增是居民把本該拿來投資的錢去增加了儲蓄的必然結果。

大家知道，我們的收入，要么存在銀行儲蓄起來，要么拿去投資買房買股票、買一些理財產品，要么拿去在衣食住行上消費。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2022年居民超額儲蓄這么多，大家都喜歡存錢，不喜歡投資和消費了？

一、中國人為啥不消費了？

據(jù)統(tǒng)計，疫情前，中國家庭大約將17%的收入儲蓄起來。但2022年，中國家庭卻將其1/3的收入儲蓄了起來。這么高的儲蓄率當然已經屬于不正常了。央行最新調查數(shù)據(jù)也顯示，超過60%的城鎮(zhèn)儲戶傾向于更多存款，僅有15.5%城鎮(zhèn)儲戶傾向于更多投資。

在居民存款意愿增加的同時，國內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速持續(xù)回落。2022年前11個月，商品房銷售額11.86萬億元，同比下降26.6%；國內市場手機出貨量累計2.44億部，同比降了23.2%。

就連雙十一和618也沒激起太大的水花，今年雙十一，阿里巴巴自2009年開始舉辦該活動以來首次沒有公布成交額，雖然天貓表示成交額與2021年持平，但網上很多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都顯示雙十一全網成交額較往年大幅下滑。

中國人為什么不消費了?其實原因很簡單。

首先是居民收入減少。

2022年是疫情三年來，我國經濟受疫情沖擊最嚴重的一年。2020年中國GDP增長率雖然只有2.2%，但卻是全球主要經濟體中唯一經濟正增長的國家。2021年中國經濟強勁反彈，GDP增長率高達8.4%。而2022年多家金融機構對GDP增速預測值在2.5%至3%之間，平均值在2.7%。其中2022年第二季度GDP增長率低點，同比只有0.4%。

2022年各種企業(yè)，尤其是互聯(lián)網大廠的裁員新聞不斷。連吃財政飯的公務員、事業(yè)單位員工都遭遇了降薪，甚至傳出前兩年高薪被引進到深圳中小學的清華北大碩士博士們，也因為降薪幅度大而大批辭職。往年年底大家都在網上炫耀比較年終獎，而今年網友們的評論大多是能有年終獎就不錯了。

2022年大部分國人的收入相比往年肯定是減少了的。這是消費受影響的主要原因。

其次是居民資產的縮水。

盡管2022年，中國廣義貨幣M2余額為266.43萬億，全年增長了11.8%。但老百姓的資產不僅沒有升值這么多，反而出現(xiàn)了大幅縮水。

中金統(tǒng)計了中國家庭資產的大類分布：房子，271萬億；銀行存款，72萬億；保險產品，15萬億；股票、基金基金投資，19萬億；固收類理財，41萬億；合計564萬億。

中國老百姓的資產顯然大部分都沉淀在房產上。2022年，百城新建及二手住宅價格累計均由漲轉跌，為自2014年后時隔7年再次出現(xiàn)年度下跌。雖然官方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跌幅不足1%，但實際上大部分城市二手房交易價格跌幅超過20%。

個別前期漲幅過大的地區(qū)，二手房價格下跌非常慘烈。比如杭州未來科技城核心地區(qū)，因為臨近阿里巴巴總部，2020年房價漲到8萬/平方米，2022年二手房掛牌價格都有人降到了5萬/平方米。

其他投資與理財產品。整個2022年，上證指數(shù)累計下跌15.13%，深證成指累計下跌25.85%，創(chuàng)業(yè)板指累計下跌了29.37%。2022年A股總市值縮水了16.21萬億，A股股民人均虧損達到7.87萬元。由于房地產企業(yè)和地方城投不斷出現(xiàn)違約，各種信托和理財產品也經常傳出爆雷。

第三是居民安全感下降，對未來預期轉弱。

居民不敢消費，轉而去儲蓄。很大原因在于預期轉弱和安全感下降。如果預期未來經濟高速增長，工作穩(wěn)定，收入會增加，自然會敢于去消費。而現(xiàn)在的突出問題是居民對未來預期不樂觀。

2022年降薪、裁員幾乎成了就業(yè)市場的主基調。2022年4月份16-24歲青年人失業(yè)率曾創(chuàng)下18.2%的紀錄。2022年高校畢業(yè)生規(guī)模達1076萬人，同比增加167萬人，畢業(yè)生人數(shù)首次突破千萬大關。2023年高校畢業(yè)生規(guī)模預計1158萬人，同比增加82萬人。

每年一千多萬大學生畢業(yè),可是正在找工作的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老板們都已經快失業(yè)了。三年疫情，民營企業(yè)和個體戶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由于美聯(lián)儲連續(xù)加息，高通脹、投資下降和俄烏沖突等因素的疊加對全球經濟增長構成威脅。根據(jù)世界銀行的數(shù)據(jù)，2023年全球經濟增長將放緩至1.7%，這將是繼2009年和2020年的經濟衰退后，接近30年來的最低增幅。

歐美需求減弱，使得作為中國經濟增長最重要的發(fā)動機之一，進出口增速也已經從2022年10月起全面負增長。12月我國出口同比下降9.9%，進口同比下降7.5%。出口萎縮對國內經濟增長的影響不可低估。

二、專家們都盯上超額儲蓄，但超額儲蓄是個偽命題

居民存款大幅增加，自然也被很多專家盯上。比如原中房集團董事長、中國房地產協(xié)會副會長孟曉蘇近日就在一次公開采訪中稱：“中國居民存款又增加了15萬億元，如果有1/3拿出來恢復對房屋、裝修的購買，中國經濟不就能順利恢復了嗎？”

2022年居民存款增加了17.84萬億，孟曉蘇還給說少了，從里面拿出5萬億，比2008年的四萬億還多，要是都去買房，好像確實能把房地產市場救活。

孟曉蘇后來做了解釋，2022年我國房屋銷售額從2021年的18.2萬億元急跌到13.4萬億元，減少了將近5萬億。如果補上這5萬億，中國房地產市場就能繼續(xù)歌舞升平，富豪榜上房地產大佬們也能繼續(x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說不定恒大許老板還能腰桿硬起來，再干三十年。

恒大前首席經濟學家任澤平在網上一次直播中說：“2022年房地產銷售下滑了30%多，土地購置下滑了40%多，房地產投資下滑了12%，開發(fā)商資金回籠下降了20%多?！?由此可以看出房地產市場目前的悲慘局面。

不過憑良心說，居民存款增加17.84萬億，比2021年多增加了7.94萬億，看起來很多。實際上卻并不多，專家們就別著急惦記了。

首先，居民存款增加，或者說多增加的儲蓄，基本上都是來自于富人群體，而不是窮人或者中產家庭。

去年上半年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95%的新增存款來自于中等以及高收入人群。2022年6月底113.69萬億元住戶存款中，低收入居民人均存款約0.97萬元；中等收入居民人均存款余額6.63萬元，是低收入組的6.8倍；高收入居民人均存款余額35.38萬元，是低收入組的36.4倍，是中等收入組的5.3倍。

2021年12月底北京大學經濟學家姚洋教授也在一次論壇演講中提到，我國有40%的家庭幾乎沒有儲蓄，其中更有10%的家庭存在負儲蓄。

招商銀行2021年年報中也提到，該行2.12%的客戶占據(jù)了82.12%的資產。資產超50萬元的個人客戶占總數(shù)的2.05%，持有50.58%的資產，人均儲蓄金額153萬元；資產超過1000萬的私人銀行客戶，占總客戶數(shù)量的0.07%，持有31.54%的資產，人均儲蓄金額2780萬元；客戶數(shù)量最多的一般客戶占比97.88%，,持有資產僅有17.87%，人均資產只有1.14萬元。

也就是說所謂7.94萬億的超額儲蓄，其實絕大部分都是富人的存款，而不是來自剛需。剛需買房是來住的，富人買房可是用來投資的?，F(xiàn)在房地產市場下行趨勢明顯，指望富人的錢再去買房，是癡人說夢。窮人可能算不清帳，富人絕對比鬼還精，只買漲不買跌。

多增加的7.94萬億儲蓄，絕大部分來自于富人，而富人之所以增加了儲蓄，原因則顯然：一是投資理財市場疲軟、股市下跌、樓市不景氣，拿去投資不如持幣觀望。二是經濟預期轉弱，本來工廠擴建、生意擴張、研發(fā)投入的錢都會緩一緩，先存起來。三是疫情影響消費場景缺失，富人們國內外旅游、高端消費都受到了影響。

其次，窮人或中產增加的存款，可能不夠補繳房貸本金。

央行《2022年三季度金融機構貸款投向統(tǒng)計報告》數(shù)據(jù)，2022年三季度末個人住房貸款余額38.91萬億元。房貸余額中，利息約占四成，即15.56萬億。

講個笑話，深圳一個微博大V發(fā)文稱，由于2022年下半年房價下跌，他在深圳貸款買的房子被銀行催繳五十萬本金。這里解釋一下房價下跌為什么要補繳本金。比如三年前你在樓市高點買了一套總價500萬的房子，首付三成150萬，貸款350萬。三年后，雖然連本帶息還了70萬左右，但只還了銀行貸款的本金16萬，實際上還欠銀行334萬。

現(xiàn)在二手房房價下跌，假設跌了30%，房子市場評估價只有350萬了。房子500萬時銀行承擔了房屋價值七成的風險，現(xiàn)在房價350萬時，銀行承擔的風險比例就變成了334萬/350萬，高達95.4%了。

這時如果銀行想把風險降低到房屋價值七成的水平，你就需要補繳89萬的本金了。當然除非房價跌幅太大，一般情況下只要房貸不逾期，銀行也不會找你補繳本金。但銀行實際上是有這種權力的。萬一樓市泡沫破滅，出現(xiàn)當年日本那種跌幅，很多人都會因為買房而破產。

“七普”統(tǒng)計，中國共有4.94億家庭戶，城鎮(zhèn)居民家庭約為3.15億戶。我國城鎮(zhèn)居民的主要資產是房產，受調查的家庭中，有負債的家庭占比為 56.5%。即1.78億城鎮(zhèn)家庭，背了38.91萬億元的房貸，戶均21.85萬元房貸。

上面案例中一套貸款350萬的房子，三年后房價大跌30%，需要給銀行補繳本金89萬，補繳比例25%。而我國現(xiàn)在1.78億城鎮(zhèn)家庭，戶均21.85萬元房貸，假設7.94萬億的超額儲蓄都給這1.78億城鎮(zhèn)家庭，戶均超額儲蓄只有4.46萬。

要是因為房價大跌，需要給銀行補繳房貸本金，這4.46萬戶均超額儲蓄只占戶均房貸21.85萬的20%，都不夠給銀行補繳房貸本金。

所以居民的超額儲蓄是個偽命題，專家們就不要盯著這點錢了。要恢復經濟增長，增加消費和投資，歸根到底還是要提高老百姓的收入，提供更多就業(yè)機會，穩(wěn)定發(fā)展預期，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讓居民沒有后顧之憂，敢于消費，敢于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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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院：楊飛，經濟學博士，高校教師，深度觀察產業(yè)經濟與財經事件。

關鍵詞： 銀行業(yè)金融機構 財政性存款 同比下降